《红痕》(一)

  冬寡BG同人


       这本日记藏在墙角碎砖块后,隐蔽诡秘,勾起娜塔莎的好奇心。夜晚,巡逻的士兵在红房子空荡的走廊逡巡,而室内,躲在被子里,她擦亮一根根偷来的火柴,借着转瞬即逝的橘色暖光,贪婪阅读日记里的文字。

  日记从1946年6月24日开始,断断续续,一直到1951年结束,它曾属于一个叫塔提亚娜的14岁女孩,四十年前,她和娜塔莎一样的年纪,也被困在这座红色监狱,学习成为一个致命武器。牛皮纸封面粗陋破损,纸页之间都是墙灰和尘土,翻几下手指就变得灰黑发黄,日记本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,像烂掉的苔藓和蘑菇混在一起,娜塔莎不得不轻轻翻动,以免对脆弱的纸张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,这日记就是她幸运发现的巴巴罗萨宝藏,红房子禁止阅读,禁止学习任何课堂以外的知识,这本不知被谁藏在房间角落的日记成了娜塔莎唯一的读物,爱不释手,夜夜捧卷。

  军皮靴底噼啪敲过走廊的大理石地砖,距离守卫下次回来娜塔莎还有五分钟时间,她蒙好被子擦亮火柴翻开日记,狭小空间里顿时充满腐朽和硫磺燃烧后混杂的古怪气味,她全神贯注根本不在意越来越稀少的氧气,渴求地注视每个西里尔字母,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快阅读速度浏览塔提亚娜的第一篇日记。

  1946年6月24日

  默写单词时我藏起了铅笔,天啊,我在做什么?如果被发现,我会像其他犯错的女孩一样消失不见,但等我回到房间,坐在床上,用潮湿的手心拿出这个日记本,我第一次体会到快乐的感觉,我想我的冒险是值得的。这个本子也是偷来的,在办公室,我和柳德米拉被找来例行谈话,校长要知道我们的英语水平是否和美国土生土长的孩子一样,她接到电话,匆匆离开,柳德米拉和我也一起出去,我走慢一步,门边的桌子上有一摞空的本子,我偷拿了一个,现在,我也有笔了,我必须写点什么,假装自己有朋友聊天,假装自己能够说话,假装自己不是一个机器。

  墙角的砖块早就松动了,我以前在这里藏些早晨偷拿当做夜宵的面包,现在又有了新秘密。

  似乎沉浸在撰写日记抒发自己的愉悦,第二天仍然有记录,娜塔莎心中默念时间,卫兵回来前还来得及看完下一篇,她再擦亮一根火柴,刺啦声刚出,她就迫不及待读了起来。

  1946年6月25日

  亲爱的日记,我唯一的忠实的朋友。

  我被狠狠的摔在地上时,眼泪几乎溢出眼眶,但如果哭泣,等待我的会是更可怕的折磨,他们会打我打到站不起来,我的肋骨刚刚从骨折中恢复,再那样一次就会死去,我爬起来,忍住眼泪,对面那个女孩我不认识,每天我们都要和不认识的同学一对一的殴打对方,打到一方爬不起来,筋疲力尽,汗水和血水总要有一个流干净,这堂课才会结束。校长伊凡诺夫娜夫人在旁边抿紧嘴唇,她认为我们每个都是不合格的战士,她说这是耻辱,我们就像被关进笼子的泼妇,打的毫无章法,有天真的走上战场,苏维埃祖国怎么能指望我们去赢得战争的胜利?

  我们站成一排任她羞辱,说完她生着气走了,我们去上其他课,作为白天的惩罚,所有女孩都没有晚饭可以吃,但谁都知道早晨可以偷点黑面包以备不时之需,我一边吃一边写,脸上肿痛的伤口也不那么难捱。

  脚步声响起,娜塔莎甩灭火柴迅速躺好,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,她努力让喘息平稳,心跳降速,直到脚步声再次消失,娜塔莎重新回到被窝,新火柴带来新的光源。

  看完这一篇我就去睡。

  她这样对自己说。

  1946年6月27日

  新教官在早上走进教室,校长说我们需要特训,但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都已经无法注意校长的话,我们都看着新教官,尽管他和其他教官一样冷酷沉默,但他是那么的英俊迷人,学习英语时我们反复观看好莱坞的电影,但你如果沉溺与剧情和潇洒的明星跟不上阅读速度,老师的教鞭比皮靴踹到身上还要疼,可那些明星是影像,为了影像挨打不值得,可眼前的教官是真实存在的人,他很年轻,二十多岁的模样,黑褐色的头发,烟灰色带点深蓝的雾一样的眼眸,冰冷的仿佛没有温度。但没人恐惧他,在吃午饭时,我甚至听到有人偷偷议论,我不敢出声,也没人可说,只有你我的日记,我只能告诉你,我恋爱了。

  我从没有这样认真做过动作,和所有其他老师一样,授课必须是英语,这都是今后为了祖国潜伏美国的准备,但他的英语格外正宗,至少是我听过最像电影里的那种,尾音轻巧的味道。他为我们示范最凶狠的搏击招式,最冷血的杀招,近身攻击时怎么要了对手的命最干脆,他话很少,语调很冷,严苛认真,却不凶狠可怖,我们见过太多可恶的教官,他们是魔鬼,殴打和谩骂甚至下流的举动令人难以忍受,他和这些人都不一样,他虽然冷酷,但绝不会以虐待你为乐。他纠正我的动作时碰到了我的手臂,我仿佛被雷电击穿,一动不能动。而当我回想起这第一次接触,不是温暖的触感,而是冰凉,我仔细观察,原来他触碰我的手是金属的,手腕以上掩藏在军服里,不知道他的胳膊因何而断又从哪里断起?他经历了什么?叫什么名字?从哪里来?他有没有亲人朋友?有没有爱人?

  这些问题我永远也没有办法亲口去问,只能默默用笔诉说。现在,我必须早点休息,明天一定要精神满满上他的课。

  她不能再读了。

  娜塔莎连同火柴一起把日记藏回墙角松动砖块后,躺回床上,却难以入睡。

  她们的遭遇都是一样的,这么多年,红房子里没有发生过新鲜事,她们一样挨打,一样接受无情的训练,一样准备为了祖国奉献自己。但塔提亚娜比自己幸运得多,她遇到了一个那样好的教官,不管他长相如何,至少他不会折磨她,而自己明天要面对的则是又一次苦痛,她的教官残忍狠辣,曾经折断过她的手腕,就因为在一次出拳时她没有使出全力,她以为女孩们都是这样,一代代的姑娘都要这样在红房子里长大,但如今她知道了塔提亚娜的人生,知道这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十四岁女孩是如此幸运,她嫉妒极了,脑海里只能依靠想象来拼凑那个神秘教官的样貌,想象他的纯正口音。

  第二天,娜塔莎几乎一夜未睡,强撑着精神度过一天。夜晚,她一身是伤躺在床上,疲惫不堪想要休息,可当目光无意扫过墙角,心里的火倏然灼烧着渴望。

  这一次,她不只是想知道塔提亚娜的人生,她同样渴求那个神秘教官的一举一动。红房子里很少有男人,守卫士兵和教官都是粗鲁的混账,他们负责管教和毒打女孩,不管她们犯没犯错,而那些女老师也一样残暴,这里没有感情,女孩子们彼此也不能交朋友,亲密关系在这座红色的建筑里比童话还虚幻,娜塔莎从小生长在这里,只在电影中看到过那些情爱和人们之间微妙的互动,但那是学习美国的生活方式,仅此而已,她没机会体会或感知恋慕的美好,现在不一样了,她有了这本日记,有了塔提亚娜的记忆,那些她陌生的感情在阅读中爆发,渴望在黑夜的火柴亮光下疯狂滋长,她多想也拥有一段这样的经历,尽管她清晰明了这不切实际的妄想对于生存的残酷毫无意义,但她仍旧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去希冀这样的感情。

  娜塔莎觉得,自己也恋爱了。

  她轻手轻脚翻下床,最快速度取出日记蒙进被中,躲进她牢不可破的堡垒,接着昨天的内容,继续阅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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